你必须把你深埋在心底的痛苦唤醒,然后请它离开。
请它去你的艺术里生活吧。请它去你的文章和小说里生活吧。请它去你的音乐里生活吧。
不要让你的血肉之躯成为埋葬痛苦的墓地。去和阳光的事物建立联系吧。让光明走进你的心里,照进那些原来被痛苦占领着的地方。 source
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我震惊地发现,很多写诗的人几乎对物质世界视而不见。
很多学生有想法,记忆,感受,但在写诗时通常只能用比喻去展现它们。为了打破这个习惯,我让我的学生们写日记,每天必须简短地写出每天看见的六样事物 —— 不一定是美的或者特别的东西,普通的事物就可以。
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对我的学生们来说异常困难。一开始,我的学生们总会以这三种视角“看”事物:艺术性地看、精细地看,或是根本不看。
艺术地“看”的人会马上把描述修饰得诗意十足:冬天的树木马上变成“肩头落满雪的老人”,湖泊变成“巨大的眼睛”。
精细地看的人,则会无休无止地描写,比如,无休无止地描写一盏床边的铜灯,令人读来非常痛苦。
还有一些人只能看到闯入注意的事,比如穿比基尼滑雪的老奶奶,或者血腥的车祸。
但随着练习,我们学生们开始学会了随意地看。这是一种主动的被动性。一个月后,几乎所有人都学会了这种随意地看,让物质世界如潮水般涌向自己。这些日记中开始渐渐出现了很多可爱的事物,诸如“没有显出任何倒影的镜子”。这种看的方式对诗人来说是关键的,因为诗人需要在不特意去看的时候仍能看见,就像诗人需要在不特意去写的时候仍能编织文字。有了想写的东西,很多人都能动笔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能力去“看到”那些自己真正想写的东西。而这种“寻找”的艺术,正是将神圣的无形之物与俗世的人间连接的艺术。 source
就在我很多年都没有写诗,而且自认为已经失去天赋无法再提笔,只能靠借鉴别人的想法写点陈词滥调的时候...
一位高中老师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了。这是我11年级时候的新闻课老师,也是我12年级时候的写作课老师。这位老师可能想过我会有现在这样的时刻,因此早就和我说过 —— 如果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写作了,你的文思可能会沉积起来,停滞不前。而想要文思如泉涌,那你首先要做的,是先把沉积起来的那些不那么吸引人的想法放出来。因此你最先写出来的那些内容,可能是会有点糟糕的。你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
评论:就是这个道理!重新开始写,无论写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没关系的,你有段时间没有写作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恢复到你之前的状态。但只要你重新提笔开始写,你会慢慢写出好东西来的。 source
当我说书里的某个人物让我感同身受 —— “好像我就是TA” —— 的时候,我其实想说的不是“相像”,而是“身临其境的共情”。也就是说,我并不需要书里的每个人物都和我相像,我需要的是书里的每个人物都有真挚的,可以触动到我的内心的情感。
评论:我觉得楼主讲得很好。很多人忘记了,叙事的力量恰恰就在于让我们去感受那些和我们从性格到经历上都完全不同的人的情感。当我们聆听故事的时候,我们最首要的目的应当是去理解故事里的人物的感受,而不是去盲目寻找故事里的人物和我们的相似之处。 source
我的写作课的教授今天说了一段让我深有感触的话:
如果你给作品写的评论意见让作者看了之后再也不想写作了,那你作为文学评论者是非常失败的,因为你浇灭了作者创作的激情。
作为文学评论者,你的工作不应该是“要求作者按照我的想法我的标准去修改作品”,而应该是体会和理解作者在作品中想要展现的东西,并帮助作者更好的达成这些愿望。 source
我看到很多人会批评一些科幻小说:你写的都是一百万年后的事情,怎么里面的人还这么恐同,而且还在搞什么种族歧视?
很多时候,如果你仔细读这些被批判的科幻小说,你会发现其中对性别、性向、种族的看法其实是很清醒的。而那些涉及歧视的片段实际上是尝试用简洁而细致的语言分析我们当今社会的各种腐朽定见。
更重要的是:科幻小说并不是总是“我为了逃避现有社会的一切问题而虚构了一个社会”。 source
玉娘与树精。
渔阳一个姓宋的女子,名叫玉娘,她家的庭院里有一棵大槐树,是她曾祖父当年亲手种下的,至今仍枝繁叶茂,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宋女小时候时常能见到一个小孩子,年纪和她差不多大,身穿绿衣,披散着头发,主动来找她玩。这孩子举止温柔恭敬,言语和柔温顺,宋女很喜欢他,每当要分别时,都会很是依依不舍。而别人却都看不见这孩子,有一次把宋女独自关在房间里,便只能见到她冲着窗户在自言自语。她父亲大为忧虑,怀疑女儿是被妖怪缠上了,于是请来了巫师作法,后来这孩子果然便没再来过。又过了几年,宋女父亲要盖房子,认为槐树可以当做木材,于是便把树给砍掉了,宋女逐渐长大,小时候的事也都已经忘记了,十九岁那年,嫁给了李家的儿子。
过了几十年,宋女已经老了,丈夫也早已去世,她有两个女儿,也都出嫁了。一天,宋女早上起来干活,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便见外面有一个乞丐,穿着脏衣服,头发也非常乱,身体也很瘦弱憔悴,正举着一个瓢朝她要吃的。宋女道:“我也还没做饭,你等一等好吗?”乞丐道:“能有吃的就好,怎敢不答应。”宋女便回去做饭了。过了阵子,宋女端着粥出来,倒进了乞丐的瓢里,转身刚要回去,乞丐忽然说道:“玉娘如今还是这样善良呀!”宋女大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乞丐连忙道:“偶然叫错了,您别怪罪。”说完就离开了。宋女愕然良久,不知那乞丐是什么意思。
过了十来天,宋女忽然旧疾复发,从早到晚都疼得厉害。这样过了好几天,到了夜里,宋女累得受不了,才勉强能够睡上一会儿。梦里,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家里,房屋还像从前一样,可当初的家人却都已经不在了,顿时触景生情,伤感起来。当她走到树下时,忽然见到之前的乞丐也在那里,不禁疑惑地问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乞丐道:“之前本就怀疑您是玉娘,但又担心只是同名而已,如今能在这里相遇,才确定没有认错。”
宋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乞丐沮丧地说:“您忘了从前那个穿绿衣服的孩子了吗?”宋女瞪大了眼睛呆立许久,才说道:“我以为这不过是小时候做的梦,原来真有这个人吗?!”乞丐哭泣道:“我乃是槐树之精,那时才刚懂得变化,很喜欢变成人的模样,所以整天都来找您一起玩。后来您父亲对此大为惊怪,便请来巫师用法术禁止我,我便不敢再出来了。后来槐树被你父亲砍倒了,我从此失去了依托,流离不定,身体得了重病,身形如同厉鬼,虽然幸运地苟活至今,但却也因为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槐树,每天都忍饥挨饿,只得靠乞讨活着。”
宋女听了也哭道:“您遭受了这样的大难,而我竟一无所知,实在辜负了朋友太多!”槐精道:“这都是从前的事了,何必再去在意?但之前我看您似乎有要生病的迹象,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宋女于是讲起自己生病的痛楚。槐精道:“不用太过担心,我可以消除您的病痛。”说完握住了她的手,一言不发,不多时,便忽然消失不见,宋女也醒了过来,而她的病也果然痊愈了。
在这以后,宋女每天都会带上好吃的到路边等候,希望能够再见到槐精,过了一个月,才终于又遇见了他。宋女大喜,便把带的东西都送给了他,并说:“没想到您还精通医术,让我这多年的顽疾一下子就都好了。”槐精笑道:“我实在不懂得医术,您的病能痊愈,不是我治得好,是从您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而已。”宋女闻言大骇,道:“您何苦要这样!”槐精道:“我一直以来都厄运缠身,遭受的病痛无法用言语形容,大概已经到了极点,又岂能还比这更痛呢?即使多了您这点病,也算不了什么,对我来说这只是像皮肤发痒的一样的小毛病而已,代替您承受正合适呀。”宋女于是抱住他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宋女忽然感觉有风吹进怀里,一睁眼,便发现槐精已经不见了,后来也再没有遇见过。——《废眠谈怪录》
原文:
渔阳宋氏女,名玉娘,所居庭中有一大槐,其曾祖昔年手植者也,今犹峻茂,大可合抱,枝叶扶疏,垂荫如屋。宋女幼时常见一童子,年相仿佛,绿衣披发,来就己戏,仪止温恭,言笑晏晏,宋女悦之,每将分别,辄恋恋久之。而他人皆无所睹,尝置之空室,则唯见宋女对窗独语焉。其父忧惧,疑女为鬼物所祟,乃召巫禳之,后童子果不复至,又数年,宋父欲有所营缮,以树中为材,遂伐去之,宋女渐长,幼时之事亦尽忘矣,年十九,嫁于李姓子。
经数十年,宋女已老,夫久亡,有二女,亦皆嫁矣。尝晨起操作,闻有叩门者,启视之,乃一丐者,污衣蓬首,形容尪悴,持瓢以乞食焉。宋女曰:“吾尚未炊爨,少待可乎?”其人曰:“得食为幸,何敢拒命。”宋女乃入,移时持粥而出,注丐瓢中。宋女返身将去,丐忽曰:“玉娘淑善之性,今犹尔哉!”宋女惊曰:“尔何知我名也?”丐遽曰:“言偶误耳,幸无相罪。”言讫遂去,宋女愕然久之,莫知所以。
旬余,宋女旧疾忽动,自夕达旦,呼痛无已。如是数日,至夜,宋女疲极,始得暂寐。忽梦至旧庐,屋舍如故,而人已无存,周视庭户,怆然伤怀。及行至树下,乃见彼丐者在焉,宋女惑曰:“尔何为在此?”丐者曰:“先固疑卿为玉娘,又恐但同名者焉,今者相遇此间,乃知不误。”宋女曰:“尔竟是何人?”丐者嗒然曰:“卿忘昔之绿衣子乎?”宋女愕眙移时,乃曰:“吾以此但幼时幻梦耳,乃真有其人邪?”丐者泫然曰:“吾本槐树之精焉,其时初解幻化,颇乐为人,故终日逐卿相与遨戏。后卿父大以为怪,召巫咒禁之,吾始不敢出。后更为尔父伐去,遂失所托,流离无定,身被恶疾,形如厉鬼,苟存至今,幸而未死,然以失所依附,长苦饥馁,唯乞食以活焉。”宋女亦泣曰:“君罹此祸难,吾竟不知,负故友何甚!”槐精曰:“此皆昔时陈迹矣,何须复论?然向观卿似有病气,未知审乎?”宋女曰然,因道其疾痛之状,槐精曰:“勿为过忧,此苦吾可解也。”于是揽执其手,默尔无言,亡何,忽奄然不见,宋女亦寤,而其疾果愈矣。
是后宋女每携甘旨候于道旁,以期复见槐精,逾月而始遇其人。宋女大喜,遂以所持物尽赠之,复曰:“不意君亦精于医哉!使吾积年宿疾,一朝顿失。”槐精笑曰:“吾诚不解医。卿疾得愈者,非吾为治之功,乃自卿身移于吾身耳。”宋女骇曰:“君何为自苦乃尔!”槐精曰:“我厄日久矣,身所遭苦,言不能喻,盖已极矣,岂复能加于是哉?多卿此疾,亦未为难,于吾但如疥癣之忧耳,代卿受之,斯其宜矣。”宋女乃抱之而泣,有顷,忽觉风入怀中,视之,则槐精已失所在,后亦终不复遇。 source
人是拿来爱的,东西是拿来用的。这世界一团糟,是因为东西被拿来爱了,而人却被拿来用了。
—— 索菲·金塞拉《购物狂的异想世界》 candyhawthorn/110064794446329935">source
每次看到微博首页转发一些“创作目的必须纯洁”和“人在十几岁的时候最有灵气,之后都无法超越”和“有闲阶级才能创作”如此等等,我都想喊:
莎士比亚没有大学学位
莎士比亚为钱写作
莎士比亚大概28岁才开始写东西
莎士比亚作为主要演员出演了自己所有的戏剧,也演了很多别人的剧,所以他肯定花了很多时间背台词,排练,演出,他还是个积极的投资人,投了很多项目,这些商业事务肯定也占用了他很多精力
所以,你我,我们这些凡人,就更不要再神化/神秘化创作这件事了。 aglarien/109014958827517819">source
一只没有喝孟婆汤的猫。
河阳人许生,小时候腿上得了病,走起路来很是艰难,性格本就孤僻,有时甚至一整年连门都不出,在读书之余,便和自己养的一只名叫昙花的猫一起玩,有想说的话,便也总会和这只猫说,就像是讲给自己的好朋友一样。
虽然许生与外界隔绝,连巷子之外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但他自得其乐,很是知足,也不觉得这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如此过了十几年,一天许生早上起来,一连喊了上百声,昙花都没有答应,这才知道它已经不见了。许生痛哭了一整天,又重金悬赏,但昙花终究没有被找到。
过了几个月,一天许生读书累了正在休息,忽然间像是做了个梦,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起来看时,便见到有一只猫,身形很是柔弱,毛色鲜丽洁净,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像是一只还没有满月的小猫一样,而端端正正地蹲坐在地上,神态很是悠闲。许生问:“之前就是你在喊我吗?”猫回答:“对。”许生又问:“为何喊我?”猫道:“您曾经悬赏一只猫,我正好知道它的下落,所以来拜访您。”许生大吃一惊,瞪着眼睛呆立良久,才说道:“还活着吗?还是死了?”猫道:“已经死了。”许生听了,顿时趴在床上伤心地哭了起来。猫在旁边看着许生,满脸都是同情。
猫于是说道:“虽然已经死了,您就不想听听昙花死后的事情吗?”许生于是擦干眼泪重新坐起来,而对猫说:“我想知道。”猫于是讲道:“昙花死后,魂魄便离开了身体,而后被风吹入了黑暗之中,既分不清上下,也不知道到底飘出了多远。如此过了非常久,才终于又见到太阳,阳光却昏暗不明,像是落在了污泥中一样。又过了很久,要经过一座桥,桥上有一个老婆婆,手里拿着一条干鱼,想要给昙花吃,并说:‘吃了它,就忘掉前生的事了。’昙花正要吃,这老婆婆又说:‘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很喜欢,不如就别再到人间去了,就和我永远住在这里,你看如何?’昙花道:‘如果要跟人一起生活,那您和我原来的主人有什么不同呢?何况我和他情投意合,没人能比得了呢!我想要回到原来的主人那儿,不愿事奉您。’
这老婆婆笑道:‘人不可以相信,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即使您才刚刚死去,而他对您的感情也一定会随之永远断绝,何必还要对他念念不忘?’昙花道:‘一定不会像您说的这样。’而这老婆婆仍旧认为自己是对的,如此反复了好几遍,这老婆婆才说:‘既然不相信我,那可以先到人间去见你的旧主人,如果他果真忘了您,那就要跟随我回来,不可以再反悔,’昙花一口答应下来。于是没有吃干鱼,便又重新投胎为猫。”
猫说完,许生才恍然大悟道:“您就是昙花吧!”猫笑道:“是的。”许生问:“之前为何不说呢?”猫道:“如今的我,本就不再是从前的昙花,昙花已经逝去了,只有您还在想念着它,仍没有忘记故交,真是劳烦您了。”许生道:“我一直都在想它,岂是今天而已!”猫于是鼓掌笑道:“从小就和您在一起,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许生哭着说:“但那老太婆如果强行要留下您,那该怎么办?”猫道:“这老婆婆其实也在这里,只是您自己不知道而已,而当她见到您为了昙花而痛哭时,先是愕然良久,而后又笑起来,相信了我说的并非假话。如今她已经走了,想来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许生这才放下心来,正要把猫抱进怀里,却忽然摔倒在地,于是醒了过来。许生怀疑他只是做了场梦,便惊慌地坐起身大喊,一只猫便立即跳到了床上,模样和梦里所见别无二致,而神情怡悦安详,先用身体蹭了蹭许生,而后登到了被子上,盘成一团睡了起来,就像昙花没有走丢时那样。——《废眠谈怪录》
原文:
河阳许生,幼得足疾,蹩躠难行,性又落落,或终岁不出庭户,读书之余,则与所养之猫名昙花者,狎戏为欢,有所欲言,亦辄对之耳语,如对知友,虽绝于世事,观览不出于闾巷之间,而安乐止足,处之怡然,亦不觉此之异于众也,如是者十余年,生一日晨起,唤至百声,昙花不应,乃知失去,生因恸哭经日,又重悬购,所酬不赀,而此猫终不能得。
经数月,一日生废卷昼寝,奄然若梦,似闻有声呼己,起而视之,乃见一猫,体质荏弱,毛色鲜洁,映日有光,如生未满月者,而状如蹲鸱,意态恬澹。生问曰:“向之呼我者,岂汝邪?”猫曰:“然。”生曰:“何为呼我?”猫曰:“君尝悬购一猫,吾适知之,故相谒耳。”生愕眙久之,始曰:“生乎?亡乎?”猫曰:“亡矣。”生乃大恸,伏床悲哭,猫于旁视之,哀矜之情,见于颜色。因曰:“虽则亡矣,君不欲闻昙花亡后之事乎?”生乃雪泣复坐,而谓猫曰:“愿闻之。”猫乃曰:“昙花既亡,魂与形分,为风所飘,因入冥冥,不辨上下,安知道里?如是甚久,始见日色,而幽昏不明,如在泥淖。又久之,乃过一桥,桥上立一老妪,持干鱼一尾,欲以餔昙花,且曰:‘食此,当忘前生事。’昙花将食之,此妪复曰:‘爱卿妍丽,愿无重入尘境,即同吾长留此,如何?’昙花曰:‘如当随人居处,则媪与吾旧主何以异焉?况吾与之相得,情莫两哉!愿归旧主,不愿事媪。’此妪笑曰:‘人不可信,理之固然,虽卿亡未移晷,而彼欢好之意,亦必随而永断,何为复怀之不忘?’昙花曰:‘必不如媪所言。’此妪犹谓不然,反复数四,此妪乃曰:‘既不我信,可先至人间诣此人,如其果忘卿,则当随吾而归,不可复悔。’昙花诺之,因未食干鱼,即复生为猫矣。”
猫言讫,生始泠然而悟曰:“卿非昙花乎!”猫笑曰:“是也。”生曰:“先是何以不言?”猫曰:“今日此身,固非昔之昙花,昙花已逝,唯君尚念之耳,故旧不忘,劳君相忆。”生曰:“吾忆之久矣,岂但今日!”猫乃抚掌而笑曰:“自幼与君周旋,固知吾识人之不妄。”生泣曰:“然彼妪若强留卿,如之奈何?”猫曰:“此妪实亦在此间,君自不知耳,而既见君悲哭之状,乃愕然移时,复莞尔而笑,信吾言之不虚,今则去矣,想不复来。”生始安之。方欲揽猫于怀,而忽踬于地,遂寤,疑为幻梦,惊起呼之,乃有一猫立跃至榻上,其状一如梦中所见,而意甚和悦,以身劘生,复登其被,蟠卧而寐,如昙花未失之时。 source
请创造吧。
你的作品不必是你内心最私密的想法和记忆的展现。你的作品也不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杰作。
做个随便的小玩意也很好。模仿别人的作品做个类似的东西也很好。你甚至不用把你的作品给任何人看。
但无论如何,请创造些什么吧。创造会给你带来快乐的。 source
我得说,很多人的想法有点自相矛盾了。
这些人一边认为创作是至关重要,是非常伟大的工作,甚至把创作列为“一个完整的有人性的人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同时,这些人又认为阅读网文会破坏一个人的思考能力,甚至麻木这个人的心灵。
也就是说,讲出自己的故事,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但如果你爱读别人故事,那你脑子一定会因此完蛋?那要不我提议,大家也不要互相看别人的作品互相学习,就一个人安静地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各自写各自的小说,然后再自己把自己的小说烧掉。这样,就没人会因为读了你写的“糖衣网文”污染到心灵了。
补充:如果你觉得讲故事可以滋养你的心灵,那你为什么觉得听故事就一定是被动而不健康的消费行为?创作不能在真空中进行,只有听了足够多的故事,才能写出属于自己的好故事。而无论是听故事还是写故事,都需要非常主动的思考。 source
去大胆创作那些可能差劲的作品吧,否则你只会永远陷入在对自己的作品的不满之中。
去大胆创作吧,直到那些有点弯曲的线条和有点不协调的配色变成你自己喜爱的风格。
去大胆创作吧,因为艺术是关于表达的,而你永远有你独特而美丽的故事和经历可以表达。
去大胆创作吧,直到你爱上那些你的作品中不完美的地方。
去大胆创作吧,因为这样你才能真正开始创作。
去大胆创作吧。 source
如果你感觉你创作出的故事太过平淡,那可能是你的故事缺少以下五个元素:
❶ 重要性:如果你笔下的人物没能做到TA想做的事情,会发生什么?没做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❷ 主题性:你的故事有没有一个贯穿全文的观念主题或者感情主题?故事中的冲突、矛盾、和斗争的走向,是否展现了你心中的那个主题?
❸ 紧迫性:你笔下的人物必须在多少时间之内完成那件TA想做的事情?有没有多种因素影响着这个时限?
❹ 驱动力:是什么让你笔下的人物义无反顾地去做那件TA想做的事情?TA是否能根据自己的观念做出自己的选择,还是被外界因素步步紧逼一次次做下无可奈何的选择?换一个不同的人物放到那种情形去,同样的剧情还是会照旧发生吗?另外,你笔下所有的人物都有TA们合情合理的做事动机吗?
❺ 连贯性:你是否有埋下伏笔?你笔下的人物的选择,有没有带来TA当时没有预见到的后果?TA们之前拿到的信息和线索,在之后的剧情里有没有起到作用?从头到尾,有没有环环相扣?你笔下的人物是否在故事过程中,渐渐对其它人物产生了越来越深的了解? source
当谈到浪漫的时候,很多人叽叽喳喳,说的不是“我会为你而死”,就是“我会为你历经艰险”。
但朋友们,“我会为你活下去”也是浪漫吧,“我本来已经放弃了但因为你我又支棱起来了”也是浪漫吧。“我觉得我已经没救了但为了你我愿意再努力一把”,这种浪漫你们想过吗?
还有“我早已认命了但因为你我又有了和命运斗争的勇气”,这是我个人最喜欢的浪漫。 source
邪恶常常合乎人情,难以引人注意。 —— 威斯坦·休·奥登,英国诗人。
艺术家们总是颠倒黑白,TA们拒绝看到邪恶的平庸和痛苦的无趣。 —— 厄修拉·勒古恩,女权主义作家。
善良是更有趣的。邪恶总是老样子。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去谋杀别人,是五岁小孩都会做的事情。而想要好心办好事却是复杂的,非得一个成熟的人才能做到。 —— 托妮·莫里森,黑人女性作家。
想象中的邪恶或许是浪漫多彩的,但现实中的邪恶,只是阴郁单调,贫瘠又无趣的东西。想象中的善良或许是无趣的,但现实中的善良却总是美好奇妙又令人陶醉。 —— 西蒙娜·韦伊,哲学家,社会活动家。 source
她开始明白了,为什么伴侣之间时常会用小孩子的说话方式交流。是我们的社会不允许我们显露出我们内心的孩子的那一面,所以只有在伴侣之间,我们才能让我们内心的小孩走出来。
如果一对伴侣不止性情相投,TA们内心的各个年龄段的侧面也各自性情相投,那这对伴侣在一起将会获得内心全面的愉悦。TA们内心的孩子也将结束漫长的孤独,互相陪伴在一起。
也许,通过参与到伴侣关系的“自我”的数量,也可以作为爱的深度的一个标准吧。
—— 卡尔·萨根《超时空接触》 source
今日来南大上本学期最后一次影视剧写作课,早餐前大致罗列出结课要强调的点(共24条):
1,创意:野路子才是正路子,所谓的正路子其实是死路子。
2,剧作三观:人设是价值观,结构是世界观,故事是人生观。
3,主题悖论:不要把主题做成铁板一块,主题最好既足够强悍,同时又兼容翻面和自我解构的可能。比如主题是“正义最终战胜邪恶”,主题悖论可能体现在:正义赢在明处,输在暗处;正义赢在短时,输在长时;正义赢在有形,输在无形。以及:正义和邪恶究竟由谁来定义?不同情境下是否会互相换位?正义用的是跟邪恶一样的手段战胜邪恶,那本质上究竟是正义的胜利还是邪恶的胜利?“主题悖论”更贴近更高意义的真实。
4,处理现实题材要超脱现实,处理非现实题材要贴近现实。写的是太虚幻境,但无处不是现实的投影;写的是身边现实,却指向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5,一般的戏仅仅触动观众的意识,好的戏必定触动观众的潜意识。
6,越安全的戏越无聊,有时候审查的红线在哪里,戏的看点就在哪里。难的是贴着线走但不踩线过线。
7,雅到极致不风流,写作者要有适度的低级趣味,但非恶趣味。
8,完全政治正确的写作者是糟糕的写作者。
9,生活剧当情节剧来写,情节剧当人物剧来写。
10,人物小传不是优点的表扬稿,而是缺点的辩护词。不妨把正一号当作你的仇家对头来写,把反一号当作你的至爱亲朋来写。
11,故事有故事壳和故事核两层面,戏要做在壳上,不要做在核上,最后再破壳亮核。
12,决定台词高下优劣的不是台词本身,而是台词背后的潜台词。
13,和打动人心相比,一切写作技法都是次要的。
增补部分:
14,合格的核心创意一定能用一句话精准概括,商业片如此,文艺片也如此。
15,创意最大的敌人是惯性思维。惯性思维强大到连多数时候的逆向思维都是变相的惯性思维。
16,所有作品的结构,本质上都来源于对现实物象或文化范型的模拟。
17,在现实中存在,不代表在戏剧上成立。对批评意见最无力的反驳,就是辩称完全是按真事写的。
18,“强情节”再强,也不能淹没人物情感。
19,人物小传:让人物围绕中心事件活起来,故事大纲:让人物围绕主任务动起来。
20,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概括剧作规律:先给人物关系或人物与处境的关系打上看似解不开的“死结”,剧情即是一步步解开这一“死结”的过程呈现。
21,题材:所谓的时代最强音,并不比一个小人物的一声叹息更有分量。
22,造化弄人,专挑命门。塑造人物的起点,就是找准命门(最大软肋),或加以恶作剧戏耍(喜剧),或施以毁灭性打击(正剧或悲剧)。
23,影视生产拿盖房作比:人物小传和故事大纲是地基,剧本是设计图,拍摄是施工,后期制作是装修,审查是验收,宣发是营销,公映即上市。怕的是地基不稳,设计不佳,施工仓促,装修简陋,验收不过,营销不力,上市遇冷,每一步都有不可挽回的失败风险。
24,都说今天的现实远远超越了作家的想象力,但这对好作家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作家并非只靠想象力来写作,写作也并非只是描摹现实。
【网评】人设是价值观,结构是世界观,故事是人生观。👍 source
到点了,讲个睡前小故事。
讲古时候有这么一位将军,打了胜仗后衣锦还乡,当地的官员设宴款待他,为他接风洗尘。
宴席间将军饮多了酒,醉后便和同僚抱怨起自己的妻子:妻子跟自己是同乡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是形影不离,虽说情深意重,但这么些年两两相看,着实有些腻味了。
恰好席间有一群乐伶,官员们听了这话,便动了讨好的心思,想从乐伶之中为他挑选一名小妾。
然而,将军身为股肱之臣,平日里素有夫妻和睦的美名在外。试问乐伶之中又有谁大胆至此,以奴婢之身去破坏这一桩举国皆知的美满姻缘呢?
正当众伶人低头不语时,有一人主动站了出来,说奴婢仰慕将军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即便无名无份,也愿随将军回府,侍候将军左右。
这名说话得乐伶看上去年纪不大,眉眼俊秀,怀抱月琴,颇有芝兰之质,不似轻浮之人,却偏偏口吐轻浮之言。
将军喜爱她的容貌,更喜她此刻低眉顺目的神情,与家中妻子截然不同,况且她不要名分,他也就不怕落人口实,于是满心欢喜地带伶人回了府去。
次日清晨,二人回府,便见一人从府中迎出。
这人身姿秀美,面孔艳如桃李,是十足的美人样貌,正是将军的发妻。夫人见将军身后跟着一名乐伶,无需多言,自然也知道其中意思。
那乐伶依旧怀抱月琴,对着夫人颔首行礼,看上去万分恭敬。
晚饭时,夫人并没有露面,将军心知她这是在闹脾气,心中些惭愧,正想亲自去请,乐伶却拉住他,百般体贴道:将军此行一路奔波,还是吃饭要紧些,待饭菜凉了,再吃恐伤脾胃。不如由我挑拣几样饭菜,送到夫人房中去,伺候夫人吃下。
将军夸赞她识大体,应允了。
乐伶随手拿白瓷碟盛了几样小菜,端出门去,只不过没有直接去往夫人房间,而是拐去了厨房,待一进厨房,就将那几样菜尽数倒掉。
厨房中传来灶火声跟炒菜声,不消一会儿,乐伶自厨房出,还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饭食,进入了夫人的房间。
夫人掌管府中账目,菜肉采买和每日饭食皆由她过目,一见桌上菜色便知这不是府中预备好的样式。
夫人问道:这些饭菜从哪里来的?伶人如实答:是我方才去厨房亲手做的。
菜倒是不多,一道是翡翠芙蓉虾球,一道是水晶红枣山药膏,还有一碗撒葱花的清汤馄饨。
夫人凝神盯了那碗馄饨片刻,半信半疑地看向她,又问:为什么要重做一遍,把原有的菜挑拣些来不就好了?
伶人皱了皱眉,郑重道:您怎么可以吃别人剩下的菜呢?
夫人听了只当伶人在阿谀奉承,没有多想。今日她眼见着夫君带别人进门,心中并不妒忌,只是不免难过。
她看了看那伶人,最终叹息一声,招呼她一道坐过来吃饭。用过饭后,伶人收拾干净碗筷,又去而复返,抱来一把月琴。
伶人道:愿为夫人弹奏,以解夫人忧愁。
一曲弹毕,伶人的弹奏技艺简直堪比神仙,夫人听得惊诧,一时连伤心也忘怀。
夫人奇怪道:你有如此琴技,去皇宫之中演奏也绰绰有余,何苦要留在此处?
伶人只道:弹给夫人一人听足矣。
次日,将军听得府中下人谈及伶人出神入化的琴技,心中好奇,命令伶人也为自己弹奏一曲,伶人却拿出月琴,哭诉道:昨日不知何人对我的琴做了手脚,今早我一看,琴弦竟然尽断,恐不能为将军演奏了。
将军怜惜她,要寻人为她修琴,她断然回拒道:区区小事,岂敢劳烦将军!
于是将军更觉她体贴。
又过几日,夫人也知晓了月琴断弦之事,疑心是府中下人所为,气愤之下誓要整肃府中规矩。伶人听闻,急忙抱琴赶来,阻止道:夫人何苦,气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夫人见她神色恳切,不似作伪,便也坦言心中忧虑:那日听你琴音不似凡俗,想必这琴也大有来头,你身无外物,只这一样傍身,岂不是更显珍贵?你且放心,今日我必查出此事是谁所为。
伶人听了这话,怔愣了半晌,忽然握住夫人双手,低声说道:请您随我来无人处。
二人行至院中僻静地,伶人一撩衣摆,在夫人面前跪下,捧出断弦的月琴,请罪道:割断琴弦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夫人惊道:这是为何?
伶人的回答和那晚一模一样:我的琴,弹给夫人一人听足矣。
夫人又问:将军寻人为你修琴,你又为何不允?
伶人嫌弃道:这世间除却夫人,无人够格碰我的琴。
夫人不得不正色问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伶人眼见瞒不住,只好吐露实情:我本是您未出嫁时,闺阁前的一株梨花树,曾得您精心照料十数年,如今修炼出人身,便学古籍里那些精怪前辈们,前来报恩。
夫人虽然惊讶,但并不怀疑。她自小最喜欢吃的就是那一道撒葱花的清汤馄饨,自从嫁入将军府,怕被旁人嫌弃粗鄙,便绝口不提。
夫人扶她起身,无奈又好笑:你所谓的报恩,便是入府做妾,来抢我的夫君?
伶人委屈道:将军并非忠贞可靠之人,所谓夫妻和睦的美名,不过只是您一人的苦苦支撑。我陪着您长大,知晓您心中所求并非荣华富贵——她双眼一垂,故意流出两行清泪,作可怜姿态——树木本无男女之别,您若是嫌我抢了您的夫君,我明日便化作一名英俊威猛的男子,从将军那里抢了您,携您远走他乡便是。
夫人闻言瞪大双眼,忍不住笑起来,整个人美艳如三月春桃,羞红了梨花。
夫人笑过,复又长叹道:我又何尝甘心困于这深宅大院之中呢?可你不过是我儿时喜爱的一株小梨花,你又能做些什么?
伶人只笑道:您且看吧,我只求您一句,您愿不愿意随我走?
是夜,将军府袭来一阵雪白香风,宛如万树梨花飞来,又如千层雪浪过境,霎时天地间不见其他颜色,香风过后,无人再见过将军夫人,而那没名没份的伶人,自然也就没人顾得上了。
又过数年,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脚下,建起了一间酒肆。酒肆中只卖一种酒,名唤梨花酿,酒肆中只做一道菜,葱花清汤小馄饨。
而酒肆的老板,一位是个艳如桃李的美人,至于另一位,有人说是个抱琴的清雅女子,也有人说是个佩剑的俊朗男子,众人争论至今,仍未有个定论。
晚安。 source
猫:来,带你回家。
安州女子卢氏,十七岁时嫁给了同县一个姓郑的年轻人,夫妻俩感情很好。后来卢氏跟随丈夫搬去了很远的地方,离家有上千里远,过了五六年,她丈夫生病死了,当时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反而还有不少外债,卢氏独力安葬了丈夫,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每天都昼夜不息地织布,才勉强能够糊口。至于回家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只能在梦里才能再次回到家乡,这样的梦做得多了,以至于卢氏只要见到自己依偎在父母身边,就已然明白自己是在做梦。
过了一年多,一夜卢氏睡下后,忽然听到有猫叫声,睁开眼睛时,便见自己已经站在了院子里,而果然有只猫蹲坐在自己身前,毛色丹红如橘,又夹杂着白色的条纹。起初卢氏没认出它来,而这只猫忽然口吐人言,对卢氏说:“辰娘,我们分别这么久,难道就不想我吗?”卢氏问道:“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猫神情不悦道:“难道不记得我了吗?”卢氏见它眉头紧皱的模样,、才想起这只猫就是从前自己养的那只,名叫“鱼来”,因为它每次见到饭菜里有鱼,便一定会飞奔而来。
卢氏于是喜出望外,而很快又失落地想到:“这只猫在家里,我怎么可能见到它?一定又是在做梦呀!”而又想到:“即使知道是梦,但能与它相见也非常不容易,就先和它开心地玩吧,何必顾及其他。”于是笑道:“你不是我的鱼来吗?”猫哭泣着回答道:“对呀。”卢氏问道:“如今你所为何事找我?”猫道:“知道您想要回家,但是一路上满是艰难险阻,而又缺少盘缠,所以理应陪伴在您身边,一路保护着您。”卢氏欢喜道:“这样最好不过!”猫于是在前边带路,卢氏欣然跟随着它,一路上经过了田野、大路、市井,遇到了非常多的人,而他们对于卢氏和这只猫,都像没有看到一样,卢氏愈加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到了夜里,卢氏问猫该在哪里休息,猫说:“随您选择。”卢氏试着指了指一棵大椿树,说:“就睡在这下面可以吗?”猫道:“为什么不可以?”于是走到了树下,喊卢氏说:“夜里风凉,可以到我怀里来避风。”卢氏笑着走上前,便觉身体忽然变小,就如同一只小鸟一般,猫于是把她揽进怀中,又用尾巴盖在她身上,而后盘成了一团睡着了。第二天天亮,猫和卢氏继续出发,饿了就吃些野果充饥,夜里则照样睡在猫怀里。
过了三四天,卢氏偶然见到一座寺庙,是她小时候经常游玩的地方,不禁欢喜道:“离家不远了!”猫道:“祝贺您能回家。”傍晚时,卢氏已走到了村外,而猫忽然在路边一个小土丘旁停了下来,始终不肯向前走。卢氏疑惑地问它为何这样,猫也不回答,只是一直注视着卢氏,眼中满是不舍。过了很久,猫才叹息一声,说道:“您能从千里之外回来,实在令人高兴,只可惜我已先您而凋零,不能到门边去迎接您了。”说完就忽然不见了。
卢氏大惊失色,正惶然无措,一个村里人偶然经过,正巧认识卢氏,一见到她,便惊讶地问她为何独自回家来了?卢氏感觉自己的经历太过不同寻常,于是便隐瞒了实情,只说自己丈夫死了云云。村里人既为她伤心,又为她能平安归来而高兴,领着她回到了家里,在与父母相见之后,彼此都大哭了一场,都不曾想到在有生之年,一家人还有再团聚的一天。后来卢氏问猫在哪儿,才得知它在上月就已经死了,之前经过的那个小土丘,就是埋葬它的地方。
第二天,卢氏便带着几条鲜鱼来到那土丘前,把鱼放在了盘子里,而后喊道:“鱼来!”须臾,便见有阵风忽地直吹过来,把一路上的草都压弯了,像极了鱼来听到有鱼吃时而横冲直撞跑过来的样子。——《废眠谈怪录》
原文:
安州卢氏,年十七,嫁与邑中郑姓子,琴瑟颇谐,后随夫远徙,去家千里,逾五六载,其夫病亡,时家无羡财,反多逋债,卢氏独力营葬,罄资乃毕,昼夜织绩,仅得自给,归乡之日,杳无其期,唯于梦寐,得复履故园,若此之梦既繁,至见己之依依父母之侧,即自知为梦矣。
如是经年,一夕卢氏既寝,忽闻猫鸣,启目视之,则身已至于庭中,而果有一猫立于前,毛丹若橘,间以白文,初犹未识之,而此猫乃作人言,谓卢氏曰:“辰娘,久相契阔,宁不见思?”卢氏问曰:“子何知我名?”猫作色曰:“岂忘我哉?”卢氏见其颦蹙之状,始忆此猫乃己旧所豢者,号曰“鱼来”,以其每见所食有鱼,则必绝驰而来焉。卢氏因喜不自胜,倏复悲曰:“此猫在家,何得见之,必复是梦耳!”而又思曰:“虽知为梦,然此相见,亦大不易,可且为欢,无顾其他。”乃笑曰:“子非吾之鱼来乎?”猫乃泣曰:“然哉!”卢氏问曰:“今何事见顾?”猫曰:“知卿欲归,而路阻且长,又乏资斧,故当不离左右,以相护持之。”卢氏喜曰:“如是甚佳。”猫乃道夫先路,卢氏欣然随之。于途所经田畴、广陌、市井,遇人甚多,而于卢氏及猫,皆若未睹,卢氏愈信为梦。
至夜,卢氏问猫将宿于何所,猫曰:“任卿所择。”卢氏试指一大椿曰:“此下可乎?”猫曰:“何为不可?”因步至树下,呼曰:“夜中风寒,当入吾怀抱以避之耳。”卢氏笑而从之,乃觉身顿小,竟如桃雀,猫乃纳之于怀,复以尾覆其上,蟠卧而眠,明晓复行,饥则唯以蔬果为食,夜则宿猫怀中。
行三四日,卢氏偶见一寺,是其幼时所常游者,乃喜曰:“去家不远矣。”猫曰:“贺卿得归!”逮暮,卢氏已至村外,而猫忽止于路旁一小丘之侧,流连不去。卢氏怪问之,猫亦不答,唯凝目视卢,若甚不舍。久之,猫乃叹曰:“卿归自千里之外,其喜何如,惜吾先已零落,不得至门相迎耳。”言讫,乃奄然不见。卢氏大惊,方惶然间,其村人偶过之,适识卢氏,惊问其独还之故,卢氏觉事之异,乃隐其实,但以夫亡答之,村人且泣且喜,引之归家,既与父母相见,俱恸哭久之,盖皆不意于生之年,尚得复还也。后卢氏问猫所在,乃知其已亡于前月,先之小丘,即其葬处焉。明日,卢氏乃持鲜鱼数尾,至彼丘前,置鱼盘中,因呼鱼来,俄顷遂见有风偃草而至,一若此猫欲得鱼而排突急趋也。 source